第二章 窮人孩兒早成器 山中老虎能牽回

（接上期） 天明以后，阿俄和挖幾波、挖幾才兄弟倆牽著老虎朝著昔日深受老虎危害人的寨子里走去。這天早晨，晴朗的天空中的云朵、紅彤彤的朝霞布滿天空。把本來就藍(lán)藍(lán)的天空打扮得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太陽慢慢地從東方升出來， 普照著大地，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太陽把人們牽著的大老虎照得更加金燦燦，金燦燦的發(fā)著耀眼的光芒。

本來就該熱鬧了的山林里，當(dāng)百獸千禽們看到昔日里對它們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家伙，乖乖地跟在人的屁股后面向前走去時，都來到 道路兩旁的草地上，林子里，一聲聲為之“嘰嘰喳喳”“汪汪、嗷嗷”地唱起挽歌來。

一行人來到村子后的大山梁上時，阿俄用獵人特用的方式，從腰間掛著的大熊皮箭包里抽出了牛角號“唔唔唔”的吹了起來。頓時，激昂的

牛角號音回蕩在群山峽谷的山山嶺嶺之間。人們聽到牛角號聲，知道有獵人獵取到大獵物了，家家戶戶打開了 房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出得門來，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村頭的大 核桃樹下，向山梁上吹響牛角號的地方望了過去。

不過一刻，只見山梁上下來了一小伙人。他們后面還牽著一匹似馬非馬的大東西。那大東西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地閃著金色的光芒。

“看到了，看到了。是拉來了一條大老虎?！睅孜活^發(fā)花白的長者告訴眾鄉(xiāng)親們。人們將信將疑地靜靜地向山梁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翱吹搅耍吹搅?，頭最像貓的頭，身上的鐮刀花紋都看見了?！?“是常年在深山里打獵的阿俄和他的倆個侄兒子拉來老虎了?！?眾鄉(xiāng)親像燒開了的鍋一樣，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村長老啊把趣（即阿祖老）拉堆扒見眾人只是議論紛紛，還沒有人去動手時，高聲吩咐道：“小的們，別光是說長論短了，趕快燒火的燒火，回家拿東西的拿東西，準(zhǔn)備慶賀了?！?/p>

聽了啊把趣的吩咐，人們才“嘩啦”一下子散開，有的回家拿東西去了，有的在核桃樹下燒起一大堆熊熊大火。等待著打虎英雄們的到來。不一刻，回家拿東西的人們有的抱著蜂蜜壇子；有的端著蕎麥煎粑粑；有的提著水酒桶；有的拿著煮好的豬頭肉；有的端著煮熟了的雞蛋……聚集到了核桃樹下。

全村的人們剛一到齊，阿俄他們?nèi)齻€也拉著大老虎來到了人們的面前。眾鄉(xiāng)親們一齊高喊著“咱佧扒、咱佧扒”的口號，呼啦一下把阿俄他們圍了起來。這個問傷著人沒有？哪個問是打著還是逮著？……有幾個調(diào)皮的小男孩，還跑上前去摸摸大老虎的脊背，又拍拍老虎的屁股，著實(shí)

地把老虎嚇得“嗷嗷”亂叫喚。啊把趣一邊接過阿俄遞過來的虎傘繩，一邊一語雙關(guān)地對阿俄他們，又像是對那幾個小調(diào)皮鬼道：“人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們是老虎脊梁骨也把它摸下來了，真是咱佧扒，咱佧扒！”

在啊把趣的帶領(lǐng)下，鄉(xiāng)親們像辦一件大紅喜事一樣，圍著熊熊燒著的火堆，敲起木筒、彈起起本（即琵琶），拉起吉茲（即弦子），吹著局律（即竹笛）和瑪弓（即拉口弦），處處（即彈口弦），跳起了歡樂的哇器器。

全村鄉(xiāng)親們還要像過闊適節(jié)一樣，殺豬宰羊，喝酒跳舞熱鬧非凡地要招待打虎英雄們?nèi)烊埂＿€聚集了許多金銀財(cái)寶要送給他們。阿俄和挖幾波兄弟倆宛言謝絕了鄉(xiāng)親們的好意，一人只喝了鄉(xiāng)親們的兩碗水酒，便又要到山里去了。阿俄他們這樣就要走了，眾鄉(xiāng)親們說什么也不準(zhǔn)。你推我讓，你拉我走的一場推拉戰(zhàn)格外地?zé)狒[起來。最后，還是啊把趣打了圓場。他老人家眼里噙著熱淚對阿俄三人道：“我老人家一輩子就是打獵的行家，什么獵沒打過。但是還沒有活捉過老虎呢，你們?yōu)槊癯艘淮蠛?，鄉(xiāng)親們招待一下是在情理之中的??！”

阿俄對啊把趣和眾鄉(xiāng)親們道：“我們能在山里生活下來，全靠了鄉(xiāng)親們的保護(hù)啊。如果沒有鄉(xiāng)親們的保護(hù)，我們早就被富貴人家殺死了?！?/p>

啊把趣接過阿俄的話題道：“侄兒子你說的也是。但你們在山里沒糧沒鹽的，日子太艱難了。要我說，你們不拿一點(diǎn)糧食和鹽巴去的話，怎么叫鄉(xiāng)親安心呢？” 啊把趣誠懇的話打動了阿俄他們的心。三人拿了一些糧食和鹽巴，回到了大山里，依然過著狩獵和采集度日的生活。

第三章 富戶人家招女婿 弟讓阿哥去享福

原來在山中以狩獵采集為生的阿俄和挖幾波兄弟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自從打了大老虎后，不僅名聲在外，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也多了許多人情事務(wù)。

有一天,窩棚里來了一個嘴尖眼滑猴腮面的中年人，看上去年紀(jì)約莫在四十來歲左右的漢子。來人坐定后，向阿俄和挖幾波兄弟倆寒喧了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番后，瞇著那賊溜溜的雙眼，帶著很神秘的口氣說道：“本人是臘咱佧（即虎氏村）富貴人臘咱咪扒家的管家。俗話說世上只有藤纏樹，從來沒有樹纏藤?，F(xiàn)在我們把俗話倒回來說了，雖然世上只有藤纏樹，今天要來樹纏藤。我家嗨腮扒（即家主）看到你們倆兄弟中有一人能把老虎拉回來很是佩服。決定把他家的姑娘臘幾咪嫁給你們當(dāng)中的打虎英雄，招其為上門女婿。這對于無家可歸的你們兄弟倆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啊，托我家腮扒的福了?！?/p>

阿俄回敬道：“樹上鳥窩各搭各，自古嫁娶門當(dāng)戶對。我家無爹無娘又無產(chǎn)的倆個孤兒，怎可能做你家嗨腮扒千金小姐的女婿？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管家更是用妖里妖氣的語言道：“貴貴鳥兒寄山雀，秋來領(lǐng)著照回家。腮扒家金銀滿柜糧堆山，六畜滿圈家產(chǎn)多，別人來求都求不上，自家來找的咱個不去上門?。　?/p>

阿俄也想到“是啊，樹大要分枝，男大討媳婦，女大要嫁人。倆弟兄總有一天都需要成家啊，何況自家找上門來的。”想到這里便一語雙關(guān)地說到：“那還得看兄弟倆誰是打虎的英雄呢？”

弟弟挖幾才想“雖然虎是自己舍命拉回來的，但從小哥哥對自己關(guān)心得無微不至，況且以后哥哥富裕了，自然自已也有好靠山了。這個好事就先讓給哥哥罷。”他便搶先說道：“老虎是哥哥挖幾波拉回來的，打虎的英雄是哥哥?！备绺缤趲撞ǜ械椒浅３泽@，羞得滿臉通紅，一時答不上話來。弟弟挖幾才則想，做好人要做到底。緊接著又補(bǔ)充說道：“那晚上，哥哥你不是雞都叫了才拉到屋頭的嘛，阿俄和我倆叔侄急得眼淚都哭干了。”阿俄知道了弟弟挖幾才的用意，覺得這娃娃已經(jīng)懂事了，便順?biāo)浦鄣卣f：“山溜果總是從頭熟起的，一家人排個大小這是禮數(shù)。這樣，還是老大先上你們家的門吧?！?/p>

哥哥挖幾波思緒翩翩?！暗艿苷\心先讓，阿俄心中有數(shù)，況且自已成了家以后，可以把弟弟和阿俄接過去一起過就是了。等弟弟有了對象那天，我又給他娶媳婦便是了?！毕氲竭@里就應(yīng)允道：“弟弟和阿俄都這樣支持我，我就不推辭了。但管家，我們要說好，我要帶阿俄和弟弟一起過去的?！?/p>

管家點(diǎn)頭哈腰道：“這當(dāng)然是，當(dāng)然是，請阿伊（即老大兒子）放心， 一人得勢全家沾光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嘛。況且我們嗨腮扒日常覺得幾個大院子里人氣太少了，增加個把倆個人是他老人家最高興的事羅！”

說罷，像一條舔著油氣的看家狗一樣，搖著尾巴復(fù)命去了。過了幾天以后，管家?guī)е擞謥淼礁C棚前。一見到阿俄和挖幾波、挖幾才倆兄弟的面，洋洋得意地口角含著白沫子說道：“樹上喜鵲喳喳鳴，山中猴兒嘰嘰叫，我家嗨腮扒找尼扒（即巫師）打卦看相，算著今天是個吉順的日子，特派我和幾個弟兄，來接臘咱咪的姑爺和阿俄倆叔侄回家來啦?！?/p>

阿俄應(yīng)道：“我家窩棚門前怎么沒有畫眉鳥來唱喜歌，早上只聽樹上老鴰叫。我家挖幾波既然被你家嗨腮扒和臘咱咪姑娘看得起了，那就接臘咱咪姑爺回去吧。我和挖幾才倆叔侄在山里過慣了，怕在富裕人家不適應(yīng)，我們還是在山里自在些?！?

第四章

這樣幾天來，阿俄和挖幾才倆叔侄給臘嗨腮扒家的一大群牛早晚 喂水喂草，白天吆到山上去放牧，過起放牛打工的日子。過了一段時日，一天晚上，臘嗨腮扒主動找上門來，對阿俄和挖幾才說：“親家啊，下個月正是‘以勺行’（即喜事月，指農(nóng)歷冬月）了。到了屬雀或?qū)偈蟮哪翘煳覀儼涯慵野⑵胀趲撞ê臀壹野⒛劝⑦涞幕槭罗k了吧？”阿俄答到“辦不辦婚事？咱個辦婚事？什么時侯辦？你得問我家阿普挖幾波才行?！迸D嗨腮扒道：“我家姑爺就是請阿俄選個吉祥日子了。娃娃不懂事， 還是阿俄我倆個給他們做主算了，阿俄你看哪天好？” 阿俄想：“臘嗨腮扒是背著挖幾波來詭詐辦這樁婚事的。這樁婚事非得挖幾波同意不可?！毕氲竭@里便回敬臘嗨腮扒道：“嗨腮扒啊，小斑鳩都不學(xué)叫聲，大斑鳩到處亂飛怕不得吧！”

臘嗨腮扒聽了這話后才知道阿俄這個窮光蛋，還藏有這么一手。他好像吃桃子時桃核哽著了脖子一樣，把漲紅了的脖子一伸一縮了好 大一會后，才拼出話來：“生米都快煮成熟飯了，自從進(jìn)我家門那天到今天，阿俄你心里面不是還沒有數(shù)吧？”

阿俄回答道：“是不是一鍋夾生飯，不煩打開鍋蓋瞧一瞧嘛！” 臘嗨腮扒只得讓管家叫來了挖幾波和阿咪倆個，對著他倆個說：“下個月是以勺行了，想把你們的婚事辦了，我請你們的阿俄把事情定了，你們的阿俄很看中阿普你，一定要你自己說了才算數(shù)。姑爺你看咱個整來？”

阿俄和弟弟挖幾才怎么會知道這一段時間來，哥哥挖幾波已經(jīng)被臘嗨腮扒家富裕的生活和阿咪的姿色吸引過去了。只聽得挖幾波開口 說：“阿俄和弟弟啊，就把婚事辦了吧。這一段時間來我們在嗨腮扒家有吃又有喝，家里面樣樣都有，這種家庭打起松明火把也找不著了。再說 這久來阿咪待我是扎實(shí)的好了。我想，今后阿俄和弟弟不也有處靠山了嘛？”

阿俄和挖幾才也想到，既然挖幾波都這般意思了，別管我們有沒有靠山，只要他首先過得好，夫妻倆人恩愛便好了。

弟弟挖幾才搶先說到：“斑鳩出門各叫各，既然阿依都愿意這么做了，我們怎么能逆水而行呢？只要阿依以后好過了我們就高興了?！?/p>

阿俄既對挖幾波，又對臘嗨腮扒接著說：“我們本身就窮得光不魯 一條身子的人，沒有什么本事給阿普你辦婚事了。你找著富裕人家上門， 我們就管不了，辦事的事情就一次性麻煩臘嗨腮扒你家了?！?/p>

臘嗨腮扒一聽就來了勁，他把大腿一拍道：“這樣就好了嘛。這么定了，以勺行月屬鼠的那天，我們家就一次性把婚事辦了。屬鼠日子好哇， 以后我家孫男孫女就像耗子崽崽一樣多啦，香火就扎實(shí)扎實(shí)旺啦！”

臘嗨腮扒這么一拍板，婚慶的日子就定了下來。根據(jù)臘嗨腮扒的旨意，管家這一個多月來指揮著眾家丁，有的忙著催喂肥豬喂肥牛，有的忙著簸糧煮酒，有的到山里砍樹劈大柴，有的則被 派出去到三鄉(xiāng)四鄰請客送單，好一派婚禮前的熱鬧氣氛。

到了以勺行的屬鼠日前一天，臘嗨腮扒家一清早，大門口扎起了松 毛青棚，院子里灑滿了青松毛，青青的松毛上擺了幾十扇大簸箕。殺豬 的殺豬，宰牛的宰牛，洗菜的洗菜，打面果飯的篩面?zhèn)溴?，還有升白酒、 泡水酒的，炊煙裊裊，人來人往，聲勢浩大，真是忙得不可開交。

屬鼠日的這一天，太陽升至兩竹桿左右，作客的人們陸續(xù)來了?？?人們有的帶錢，有的帶來臘肉，有的拿來酒，有的抱來雞，有的拉來豬或 羊子，有的則背來糧食等等不一。

客人們按照傈僳族不興掛禮的禮節(jié)，不管帶的禮物是什么，進(jìn)門后都主動地往院子中間擺著的大竹簸箕里放，活畜活禽則由家丁們一一 放到圈里。收得的東西，倉里裝滿了 糧食，柜里堆滿了銀錢，壇里灌了水酒、白酒。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到太陽偏西時，盛大的婚宴就開始了。隨著主宴人的大喊大叫，一道道冒著熱氣騰騰、飄著誘人垂涎香味的佳肴擺上桌來?！岸砩斜贾前?，第一道菜，請上尼仕俄朵茲”，隨著主宴人的吆喝，小弟兄們端出了紅里透亮、粉嫩粉嫩的紅燒排骨。

“俄尚奔智扒，請上窩普尼麻唅（即白頭不分心之意）?！?一碗圓似雞蛋雪白如玉的山百合包肉沫映入眾人眼簾。一會兒功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傈家特色菜，擺滿了桌面，讓客人大飽口福。

由于客人特別多，婚宴一直進(jìn)行到天色黃昏才結(jié)束。天黑以后，家丁們在院子中間燒上了幾堆大火。起本、吉茲、局律、 瑪弓、處處、阿菩比、布魯（即琵琶、弦子、竹笛、拉口弦、彈口弦、葫蘆笙、鎖吶）樂器齊鳴。熱鬧的婚慶歌莊舞又開始了。跳歌莊的人們，有的是帶著禮物來作客的正式客人，更多的是自發(fā)地來自周圍三鄉(xiāng)五嶺、上村下邑，專門來跳歌莊的。

人們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隨著樂器的節(jié)奏舞姿翩翩，舞步時而緩慢 的跳動，時而急風(fēng)暴雨一般激烈。老人們邊舞邊唱著木刮。他們有的唱婚慶木刮，有的唱老人調(diào)。有幾個大膽的竟然還唱起了“擺處木刮”（即 挖苦調(diào)）。臘嗨腮扒知道是在挖苦自己，但唱者非常委婉和比喻恰當(dāng)他也無可奈何。有的年青人，用相互撞屁股的方式傳遞著愛情，有的則邊跳邊互相抓抓手心后，悄然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未完待續(xù)）（李自強(qiáng) 蔡武成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