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九月,早晨七點。晨曦還在神山背后的薄霧中半明半昧,三兩聲喜鵲的啼叫首先劃破了這濃霧籠罩的山城之北。隨后就是麻雀炸開油鍋般的喧鬧,白頸烏鴉嘩唰唰扇動著羽翅,歡悅清唱,來來回回掠過房前屋后,然后云集在青稞架上。爾后,云雀一個勁地高旋鳴囀,邀來草原上覓食的百鳥…… 情不自禁地爬到屋頂,去感受這山野營造的氣韻。昨晚的雨水之后,整座山城像被漿洗了一遍,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味和青草的芳香。東方的山腰之上,濃濃的霧紗似一條飄逸的潔白哈達,纏繞著雪山。 用白石頭鑲嵌在東山腰的藏漢雙語“香格里拉”幾個大字,緊緊牽引住你的雙眼,不用說,這是農(nóng)布吉塘(建塘草原)的所在地,是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奶子河的源頭就在這座神山腳下,汩汩清流一如瓊漿玉液。山恰似安詳靜臥的母牦牛,源源不斷地淌出雪白的乳汁,滋潤了雪山和草原,養(yǎng)育了千百年來的河岸人家。春夏季節(jié),格桑花一片片一叢叢燦爛開去,草甸像鋪了七彩的氆氌地毯。牧群星星點點,牛蹄烙印著碧草連天的草甸。游魚潛底,水草柔長,撒歡郊游的客人,閑情散步的城里人,背水的姑娘,還有悠悠長長的牧歌,醉了草原美了情懷!大抵這樣的釋懷與放縱,是很多城里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土掌房與鋼筋水泥的建筑物在這里水乳交融。短短一二十年間,這座深鎖閨中人未識的高原山城,與旅游不期邂逅,經(jīng)過一番梳妝打扮,山城已不是最初原始、沒落、衰敗的模樣,而是變得更加青春、活潑、靚麗,出落得自然、大方、豪爽。這些不能等同于質(zhì)與量的突變,亦或是單純的生活與現(xiàn)實的置換,這應該是一種尋求幸福根源的出發(fā)。就如很多人為了一日三餐的奔波,當利益大于奉獻的時候,他們認為來得太快,于是乎就忘乎所以,把心靈家園的幸福堆砌在一切的物質(zhì)之上,最終偏離了靠岸的航線。 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多少年來擇水而居的農(nóng)牧人家,就如今天早晨一樣,裊裊的柏煙一家比一家早,甚至是不約而同形成定律。那些藏房的墻體用紅泥砂礫粘土舂筑而成,厚達數(shù)尺,外墻澆上了高原才有的白沙灰泥漿,遠望白亮清透,甚為好看。在過去,家家戶戶房頂均以木板加壓石頭而成,數(shù)年間就會更換一次,自從1998年國家實施禁伐天然林政策以來,好多農(nóng)牧民換上了藍紅色的彩鋼瓦,堅固耐用實惠,與藍天白云和大自然形成了一體,這不能不說是一大進步。四周圍筑的土墻草皮蓋頂,數(shù)十年來花草搖曳,點綴著越來越富裕的人家。 由遠及近,青稞已經(jīng)發(fā)黃,正在靜心等待豐收的銀鐮;粉紅、雪白的洋芋花,在進行最后的綻放;青翠碧綠的蔓菁,像藏家女的藍手巾,綴飾成撥開云絮的一片片瓦藍;高高的青稞架上,收割的秋草已經(jīng)早早被掛了起來,等候著漫漫雪天的到來。三五成群的牛羊,獨自撒歡的駿馬,隨著清清脆脆的銅鈴聲,打破了高原清晨的岑寂。一簇簇一蓬蓬的沙棘和高原紅柳,編織成了田園四舍蔥蔥郁郁的柵欄,把野性十足的牧群,一次次擋在了草甸之外……看著這一切,底心一如飄渺的云絮蕩漾開去。這只是三百六十五個日子里最平靜清幽的城北之晨,它樸素得如宣紙上的點點落墨,卻給了你無限的暢想和依戀。這種情結(jié)源于它自然的本真,遠離了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爾虞我詐,遠離了平凡與偉大,抬首間幡然感悟。一生中追尋的真正幸福,來自于一顆平常心里的感念和滿足。 由是,我想到香格里拉摒棄媚俗、洗盡鉛華、快馬揚鞭建設綠色家園的愿景。那些大自然的原色,應該由一代一代的人以生命的名義去擔當、珍視和呵護,它應該屬于明天的人類。一群群幼兒園的小朋友,在長輩和家長的引領下,嘰嘰喳喳像每天院外鬧騰的家麻雀,歡歡喜喜地走進郊區(qū)的校園。再過幾個小時,就會有一對喜結(jié)連理的新人,手牽手走進小區(qū)的辦事處,舉行隆重質(zhì)樸的婚慶。心中突生一種愛憐和喜悅,寧愿攬下今晨的美景裝在心里,當夕陽映紅雪山暮年的時候,在發(fā)黃的老照片里,去慢慢品味這一路的人生和風景。(作者:洪耀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