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都把它向往,那里沒有痛苦,沒有憂傷,它的名字叫香格里拉……” 在藏語中,香格里拉常被稱作“香巴拉”,意為心中的日月。漢族人則從自己的文化視角,將其理解為“世外桃源”。而在西方人眼里,香格里拉無疑成了“伊甸園”。盡管東西方及不同民族的人們,文化背景殊異,然而,對香格里拉的理解,卻是不同文化完美對接的一個典范。因?yàn)樗麄冊谙愀窭锢业搅宋ㄒ徊蛔兊脑亍利悺⑸衿媾c夢幻。 其實(shí),香格里拉在哪里并不重要,香格里拉就像一脈眼神一道秋波,不在于擁有,而在于領(lǐng)會。有時,對美麗的風(fēng)景靠想像或許更能持久。 遺憾的是,我也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不能免俗,于秋日固執(zhí)地踏上了去香格里拉的路。 二 我們來得不是最佳時間。導(dǎo)游拉姆說,香格里拉最美的時候在5、6月份。那時,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將一路的山體點(diǎn)綴得絢麗多彩,有亮葉杜鵑、黃杯杜鵑、寬鐘杜鵑,還有紫藍(lán)杜鵑與灰背杜鵑。加上其他各種各樣知名不知名的鮮花,香格里拉就像一位女人,進(jìn)入她一生最青春與撩人的花季。 沒有了花之爛漫的香格里拉,樹成了秋天的主角。綠了一春一夏的葉子,飽吸高原充足的陽光和無瑕的空氣之后,變幻出一片迷人而耀眼的金色。此時我突發(fā)奇想,如果說春天的香格里拉是一種孕育的美,青春而挺拔,充滿激情、活力和渴望,那么,秋天的香格里拉就是一種收獲的美、成熟的美,閃爍著母性的光輝,滿足、平和、富態(tài)而慈祥??幢椴忌襟w在陽光下泛著金光的樹林,或背陰之處呈現(xiàn)的暗金色調(diào),給人一種浸淫風(fēng)雨的滄桑,厚重而篤實(shí)。這種色彩與氣質(zhì),是江南所缺少的。它亮而不嬌,艷而不媚。這種色彩,我在新疆阿勒泰地區(qū)的喀納斯湖見過。我想,它或許只屬于高原,屬于蒼茫和寥廓的大地。 三 熊熊燃燒的爐火將我們引進(jìn)了一個叫扎西達(dá)吉的藏民家里。在這里,我得以切身感受這種自由自在自我的生存狀態(tài)。爐火在客廳的西北角。雖然已遠(yuǎn)距家鄉(xiāng)萬里之遙,但在溫暖的爐火前,在汩汩冒著熱氣的大銅壺前,我沒有絲毫身在異鄉(xiāng)的陌生與落寞?;秀遍g這就是家,依稀朦朧中,還仿佛看見了在水氣氤氳中忙碌的我的白發(fā)蒼蒼的母親。 爐火畢剝作響,火舌吐著溫暖,撫慰著我們這些遠(yuǎn)方旅者的心,曾有的堅(jiān)硬在溫暖中變得柔軟??娟笈H舛松蟻砹?,金黃中透著油光,令人饞涎欲滴;清冽的青稞酒敬上來了,泛著糧食和高原的芬芳;熱氣騰騰的酥油茶捧上來了,奶香彌漫,撲鼻而來。顧不得斯文與謙讓,平時捉筆的手,拿刀也不含糊。手起刀落,沾點(diǎn)椒鹽,一大塊牦牛肉迅即入肚為安?;蜃グ殉辞囡瓤谒钟筒瑁屗窒阍谖独匍g稍作停頓后,縱情開放在整個身心。 肉香、酒香、奶香、青稞香彌漫在藏房,并逸出房外,在高原冷冽的夜空下飄浮。飄浮的還有不帶絲毫矯情的藏族民歌,歌聲與香馥交融在一起,清冷的高原頓時熱鬧了許多,溫情了許多。 扎西達(dá)吉的兄弟姐妹個個能歌善舞,鍋莊、旋子……這些本來就起源于勞動的舞蹈,在今天依然閃爍著勞動的光芒。尤其是那高亢的聲音令人嘆為觀止,奔放激越如騰挪跌宕在峽谷峻嶺間的江水,雪白的浪花四處飛濺,令人震撼。他們不知道假唱,旋律高揚(yáng)處,盡管臉漲得通紅,仍努力攀爬上去,絲毫不覺得難為情。但恰恰是這種發(fā)自心底的原音,與紅塵之外,沒有被世俗污染的香格里拉顯得如此默契。 老阿媽的出場,將這出家庭表演推向了高潮。老阿媽被先后上場的姐妹兄弟們稱作奶奶。奶奶已70多歲,但身體硬朗,在孫子孫女們縱情歡唱和舞蹈的時候,她一直樓上樓下,廳前廳后忙碌,或添酒,或敬茶,或往爐膛加柴。奶奶身著黑色藏袍,只在腰間扎了根藍(lán)色腰帶,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頭上的紅頭巾。與孫輩們鮮艷的衣著相比,顯得如此素色。但被高原陽光和紫外線照射得黑紅的臉龐,卻多了幾分滄桑感。她忙碌著,穿行在客人之間,一句一句“扎西德勒”,臉上的笑容寬厚而慈祥。孫輩們每演出告一段落,奶奶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jì),揮手頓足,隨客人一道喝彩。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擺出“V”字造勢,身子微微側(cè)傾,發(fā)出一句響亮的呼喊——耶!這種與年齡及身份形成極大反差的“Pose”,每一次都令我們?nèi)炭〔唤?。幾次之后,我們也不由自主,跟著老奶奶“耶”了起來? 四 漸漸地,我的意識迷失于這一方雪域。激情在熊熊篝火中燃燒,思緒與釅釅歌聲一同飛翔。青稞酒、酥油茶的濃香如絲如縷,穿越我的每一寸肌膚,在心的深處,找到了一塊棲息的地方。 此時,香格里拉像一個忽遠(yuǎn)忽近的夢,藏在夜的深處。偶爾在寧靜之時,悠閑地徜徉于夢幻廣場。盡管香格里拉與我們生存生長的環(huán)境迥然不同,但它的原始,承載了太多共同的記憶。它與天地自然和諧共處的祥和,深深地誘惑著我們。在我們生命的遙遠(yuǎn)處,正是許多像香格里拉這樣寬厚的胸懷,如胎盤一般,孕育了生命,又像搖籃一樣,養(yǎng)育了人類。今天的到來,是一種感恩,更是一種回歸。于是,城市之外、鄉(xiāng)村之外、文明之外,終歸是紅塵之外的香格里拉,接納了一批又一批曾經(jīng)流浪與迷失的孩子。在天藍(lán)水幽云悠的世外桃源,在層層疊疊的懷舊的暗金色氛圍中,沐浴著遠(yuǎn)古純凈的光輝,于飄蕩著原初圣潔的意味里,酣酣地睡去,與母親、與自然重新融為一體。(劉潤發(fā)/文 李東紅/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