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印象最深的事就是第一次登黃山。 我家住在安徽旌德縣城,離黃山只有六十公里左右。那一次去黃山,還是上世紀(jì)70年代初,我只有五六歲,那時(shí)黃山游客很少。 我們一家四口搭乘便車來到黃山腳下,先是在溫泉一帶玩了一會(huì)兒。印象特別深的,是桃花溪的溪水格外清,幽幽地泛著翡翠綠。第二天一早,我們從“大好河山”摩崖石刻處拾級(jí)上黃山,才走了一兩里路,我就走不動(dòng)了。 父親無奈,只好將我背在身上。我伏在父親背上東張西望,感覺山中的清風(fēng)可以吹進(jìn)我的身體。 那時(shí)我就注意到,黃山的空氣真好聞,有一種獨(dú)特的芬芳,隱隱約約,好像是松針的清香。 我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來到了半山寺。當(dāng)時(shí)的半山寺只是一間小小的石屋子,很舊,卻很整潔,里面住著一位老和尚,瘦小,清癯。寺門口有一個(gè)茶攤,一杯茶五毛錢。我們買了幾杯,呷著茶,聽老和尚耐心地講“奇松、怪石、云海、溫泉”。半山寺附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對(duì)面青鸞峰上的大字:“立馬空東海,登高望太平”。每一個(gè)字都如磨盤般大小,懸在半空之上,極有氣勢(shì)。 行至天都峰下,抬眼望著高聳入云的山巒,我一激動(dòng),就從父親的背上滑了下來。那山真高??!我看得頭暈?zāi)垦?。山尖早已掩沒在云層之中,石階像天梯一樣鋪下來,經(jīng)陽光照射泛著白光。我不敢爬天都峰,但抖擻著精神翻越了“一線天”,來到了聞名天下的迎客松下。 父親喘著粗氣告訴我們:前面就是玉屏樓。那天晚上,我們?nèi)揖痛負(fù)碓谟衿翗钦写呃鹊男〈采?,和衣蓋著兩件租來的軍大衣,在黃山的清風(fēng)明月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吃了稀飯饅頭后,晨曦乍起,是一個(gè)大晴天。我們請(qǐng)攝影師為我們?cè)谟退上屡牧艘粡垺叭腋!保何液透绺缯厩芭?,父親和母親站后排。我們昂首挺胸看著蓮花峰,吐納黃山之云霧,感覺五湖四海盡入胸中。 此后,我又去過幾次黃山。每一次去,都很激動(dòng),輕嗅著黃山親切撩人的松針清香,感覺記憶深處有花朵綻放。黃山不僅是一山一景,更是一地一景、一步一景。我到過北海、西海,也到過蓮花峰、始信峰、光明頂。遺憾的是,我一直沒有攀上天都峰。 有一次,我從北大門乘纜車上山。大雨初晴,碧空如洗,樹木、花朵,以及草尖滴垂的露水一起閃爍著晶亮的光,空氣濕潤而芬芳。那些巍峨兀起的山峰、蒼翠奇崛的松樹,還有高高飛翔的鳥兒,全來到了我的腳下。我在一陣陣飄來蕩去、忽有忽無的云層之中穿梭。陽光明媚的時(shí)候,我甚至可以看到腳底的山谷之中,有一只梅花鹿飛馳而過,一對(duì)華麗的犄角若隱若現(xiàn)。 自寫作以來,每次寫到黃山,我總是匆匆?guī)н^,感到詞不達(dá)意。其中原因,是黃山難以表述,世間的形容詞似乎都不足以表現(xiàn)黃山之美。 黃山是一個(gè)巨大的“謎”。很多年來,我一直一廂情愿地認(rèn)定:黃山給我的滋養(yǎng),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是黃山之霞光,打開了我對(duì)美好事物的孜孜追求,也是黃山的澄明氣息,讓我通透和自在。 (載《人民日?qǐng)?bào) 》2024年5月25日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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