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梅 26歲那年,我還沒嫁出去,在農(nóng)村已算是大齡青年了,每次回家父母就嘮嘮叨叨個不停。聽得煩了,干脆不回家,輪周寄宿在朋友那兒。和我很要好的一位朋友在花園小學(xué)教書,聽那地方的名字,應(yīng)該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于是我打算利用周末去她那兒清閑清閑。 花園是火燒寨鄉(xiāng)的一個村,沒去那以前我心中充滿無限的遐想:花園村肯定花團錦簇,人們四季生活在五顏六色的花兒中,聞著新鮮的花香,聽著蜜蜂嗡嗡的叫聲,想象一下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愜意和美好。 那是個秋天,我從縣城坐上到火燒寨鄉(xiāng)的公交車??绍囬_到火燒寨鄉(xiāng)政府就不走了,當(dāng)我問司機花園村怎么走時,恰好,同車的幾個人說他們就是花園村的。我便跟在這幾個村民身后,一路前行。 走過一座山,又繞過一條河,路兩邊是已成熟的玉米和低沉著頭的黃豆,山崖邊還有滿樹的大棗,紅彤彤的,一串串,像誰用線串上去的一般,我和同行的人爬到山崖邊摘棗吃,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好。我邊吃邊問同行的老鄉(xiāng):“你們花園村這么遠,地方好嗎?”一位上了年紀,自稱是村支書的人對我說:“我們那好啊,花園村霧氣騰騰,賽過北京,那是人人都知道的。”我笑了笑,心想,能賽過北京?那地方肯定不一般,怪不得朋友到那去任教了。經(jīng)村支書這么一說,雖然我還穿著高跟鞋,但趕路的勁頭更大了。我們一路說說笑笑,整整徒步跋涉了近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終于到花園村了。 這哪里能和北京比呀?分明就是山坳坳里的一個小山村,也沒有那么多的花兒,讓我大失所望?;▓@小學(xué)坐落在村子中心,雖然是所完全小學(xué),但全校就幾十名學(xué)生,四名老師中除校長是男的外,其他都是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的年輕女老師。老師們見來了客人都跑到朋友的房子里來湊熱鬧。 也許都是同齡人的緣故,她們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一位長得淺嫩粉藕的女孩告訴我,她們幾個家都在縣城,每周五放學(xué)時,天色已晚,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結(jié)伴回家,回趟家連走路和坐車得好幾個小時。周日中午又得回到學(xué)校,可以說休回假跋山涉水,很不容易。在學(xué)校里白天還好,有學(xué)生陪伴,晚上寂寞難耐,幾個年輕女老師湊在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談理想、談生活、談愛情、談學(xué)生…… 看著她們的生活,我低頭想到自己,生活條件那么優(yōu)越,可我還要求這要求那……夜,已很深了,山村的夜里還回蕩著我們的笑聲,這種歡樂笑對她們來說是少有的。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我還在甜甜的夢鄉(xiāng),朦朧中聽到朋友對我說:“多睡會,我們?nèi)ゴ孱^打洗臉水去?!庇捎诎滋熳呃哿耍叶纪死蠋焸兏嬖V過我,她們喝的用的水得到村頭的水塘里打,全村人就一處打水的地方。本打算美美地睡個懶覺,但校園里孩子們瑯瑯的讀書聲此起彼伏,我只好起床了。 “報告!”門外是學(xué)生的聲音。 “請進。”我應(yīng)了聲,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提著塑料袋走進來。她忽閃著兩只大眼睛說:“給,這是我送李老師的核桃。我親自打的,對了,你也吃吧?!?/p> 一會兒,又進來幾個學(xué)生,有送山野花的,也有送板栗的。 看著桌子上那一堆堆“山貨”,我羨慕地對朋友說:“不錯呀,有學(xué)生送禮,當(dāng)老師可真好?!?/p> 女友低頭沉思,過了一會才說:“你不知道,這里的孩子上學(xué)真的很困難,雖然國家義務(wù)教育減免了學(xué)雜費,但不少貧困家庭的生活還是很緊張,我把自己以前穿過的衣服都送這些孩子了,縫縫改改能湊合著穿。真期待這些孩子們早日成材?!闭f到這兒,她的聲音哽咽了…… 校園里碰見身材瘦小的老校長,他說他家就在花園村,他當(dāng)了一輩子的教師,啥都不圖,就希望把村里的孩子們一個個送出大山。講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眉宇間舒展了一些。他自豪地說:“幾十年來,我的學(xué)生中有企業(yè)家,也有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還有在北京謀職的呢。”看著校長那高興勁,我終于明白一位老師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了,那就是桃李滿天下的成就感。 離開花園小學(xué)時,天公不作美,秋雨綿綿,踏著泥濘的山路我回頭向好朋友和一起送我的幾位老師揮揮手。此時,一層薄如輕紗的煙靄籠罩著花園村,連同幾個老師的身影一同沉浸在其中,他們的身影頓時變得高大起來。 一路上,北風(fēng)中夾雜著秋雨,耳邊不時傳來風(fēng)吹樹木的哨聲。一人走在這荒山野嶺,心里還有點怯。等趕到火燒寨鄉(xiāng)政府駐地時,我已渾身濕透了。 從花園村回來,那幾位年輕女老師的笑容、老校長的滄桑、蜿蜒的山路,都深深地刻進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