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炎炎夏日 ,鄉(xiāng)村里,既無空調(diào),也無電扇,吃罷晚飯,男女老少,便如趕集般齊奔向村后的水庫大壩頂與村前的山腳崗頭上,去乘涼。 村后水庫的攔水大壩,上世紀六十年代修建,上窄下寬呈梯形,夏日里,往往被套上綠油油的青草外衣,可與名景點“白堤”媲美。上寬四米的壩頂,被人、畜日久天長踐踏得溜光鏡平,白天走人、跑馬、過大車,晚上就成了乘涼的好方臺。 而村前山腳崗頭,有大小臥石,形如牛踞、豬臥、龍盤,乘涼的村人似乎極具藝術(shù)天賦,依形據(jù)勢,在這些臥石上,凹處墊土,凸處鋪草,整理平整。傍晚,拿草苫子往上一鋪,四仰八叉一躺,在星光照耀下,很快就能酣然入睡了。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此刻,這兩處地兒早已“人聲鼎沸”了。星河燦爛,涼風習習,蛙聲呱呱,蟲聲唧唧,南坡地里的瓜香、北坡的玉米青腥順風飄來,鄉(xiāng)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在這獨有的氛圍中,席地而坐,談天說地,孩子在人堆間穿梭奔跑,也有白天干活累極的漢子,早已躺倒入睡,呼呼嚕嚕的鼾聲傳出老遠。 乘涼的人們,按男女分開的原則,各自坐成一片。紅紅的煙頭,這兒一閃,哪兒一亮,嗓音低沉,談天說地的,應(yīng)是男人的“領(lǐng)地”;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悄聲爭辯,時而又傳來拍打聲、放肆笑聲的,應(yīng)是是女人們的“地盤,”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一堆?她們的放肆與無忌,讓旁邊暢談的男人們,很是不滿,免不了要小聲咕噥著罵幾句。 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都喜歡圍坐一處,聽村子里的四老頭說書。這老頭有著一捧好胡子,長及到胸,黑白摻雜,溜光水滑,說書時,愛一手揪著胡子,一手作表演,講到熱鬧處,場內(nèi)靜悄悄,都耳朵豎得像竹簽子似的,于是,寂靜的夜晚,只有一個蒼老的聲音,用方言土語,抑揚頓挫地白話——話說那貌如天仙的穆桂英,萬寶囊中一伸手,掏出那專捆神仙的仙人繩。也有多嘴的,問:“四老爺,楊宗保能打過穆桂英嗎?”哪能!”四老頭一揪胡子,急赤白臉地說。但忘了自己的動作,馬上有人把這相互聯(lián)系起來,說了句什么,于是,黑暗里,就傳出一陣開心的肆笑。 這種氛圍下,比起白天烈日下的田間勞作,鄉(xiāng)人們覺得時間真是過得飛一般的快。田野中毫無遮攔的夏風,加重了涼意,決定不在外面留宿、回家睡覺的人,開始往身上披褂子了,他們相互招呼著:“叔,大爺,走吧?!北闫鹕黻懤m(xù)向家中走去。 熱鬧的乘涼的地方,慢慢靜寂下來,只有草叢里的蟲子還在孤獨地、唧唧嚯嚯地叫著,述說著世間生命里的每一絲歡愉,表述著世間萬物的每一幀情態(tài)。(張光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