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年都在這個時間段,6月底或7月初,流過小城的河流都要泛濫一次。盡管現(xiàn)在的天氣預報越來越準確,政府領導下的各級各部門也在努力做著各種應對準備,但似乎泛濫造成的損失一年比一年大。 經歷過的人都知道1998年長江之水很大,大到牽動了黨中央、國務院,也因此涌現(xiàn)了多少抗洪英雄;但身邊有人說經過我們小城的水最大的年份是在1996年,而今年的這次漲水已然超過了1996年的水平。河流的水大或水小,一般人很少會用“降雨量”這個專業(yè)術語去衡量,他們憑的是感覺,就是水淹到了什么地方,洪水中小城的一些什么建筑物被沉入了水底。今年的這場水,淹沒了小城一所中學的一幢教學樓整個一樓的十多間教室,中學校園里的一百多住戶被迫轉移到小城一所地勢較高的小學生宿舍里過夜,直到洪水退卻為止。他們撤離校園時,是政府用沖鋒舟一個一個接出來的。于是有人發(fā)出感嘆:生活在小城,光有房有車還不行,還需要有一條船。 只要上游水電站加大下泄流量,便必定有防空警報隨之拉響,其聲刺耳而驚心動魄,讓人想起抗戰(zhàn)影視劇里人們蜂擁而入防空洞中,以免遭日軍空襲的場景。但在軍事和平的年代,實際情況遠沒有想象的嚴重,政府拉響警報,旨在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而我就是在警報聲里跑去水邊觀察水勢的,自小在水邊長大的人不懼怕洪水的泛濫,盡管我隨時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險。 我來到河畔時,雨勢已明顯減小,我所站的位置是小城的沿江大道,洪水就在我眼前洶涌而過。一年里多數(shù)時間都那么清清瘦瘦的一條河,此時搖身一變就變得無比豐盈起來,豐盈得令人有些害怕。我想起了唐代王灣的那句詩“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河面好寬闊的喲!只可惜眼下我沒有船只,這條河里的船只平時越來越少見了,何況洪水的時候所有船只都被強令停開,不然登上船,行走在河中央,便更能感受到河面的壯闊,而那又該是怎樣的一種人生感慨呢?我沒有體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腳下的沿江大道如果回溯到二十多年前它還是處在水中央的,因為它和它旁邊的那一排樓房都是占用河灘修建起來的,寬度在三四十米以上。平素我們走在沿江大道也偶爾感嘆:要是沒有這條大道,我們的小城不知會被當今的人流、車流堵成什么樣子。卻未曾想,在洪水暴發(fā)的時刻,假如沒有這條大道和這一排江景房,那將可以容納多少肆虐的洪流,小城的低洼地帶會有多少建筑物不被水淹。在不斷還原的歷史中,我發(fā)現(xiàn)大自然的瘋狂往往來自于人類自身的任性,譬如河流,如果我們在它面前稍微謙虛一點,同它和平共處,我相信我們會在它泛濫的時候減少傷害。 洪水終究是要退去的,它不可能永占高地,就在它一寸一寸離開小城的中學校園的時候,我們的年輕姑娘小伙們舉起飄揚的紅旗,他們組成了清掃校園的志愿者隊伍,趁著泥濘未干,用水將校園沖洗得干干凈凈。有時我竟想,災難來臨的時候固然可怕,但災難也逼我們凝聚人心和力量,放下一切個人恩怨,共同面對當前最主要的敵人。即使沒有能力抵達現(xiàn)場與對手搏斗,一些人也在心底祈禱平安,這表明大家的心是一致而向好的。想來這于事無補的行為同樣十分重要,這個社會其實最缺乏的就是好心人,如果人心都良善了,社會自然也就安寧了。 眼下,洪水已過去了數(shù)天,太陽正火辣地燒烤著大地,盡管水位依舊很高,但它們不再泛濫。水一直還呈現(xiàn)金黃色,用我們農村里的話來講,這一次降水可是讓土地徹底地濕了,濕得徹底水就不易清澈,要清澈就得等上許多天。這樣也好,這等于是給大地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污濁被洗滌一空或去了遙遠的大海??吹竭@滿滿一河金黃色的水,不由得也讓我想起了一位作家在一篇小說里說過的:這是一河黃金在流淌?。↑S金因稀缺而珍貴,水若黃金,意味著水也稀缺,要是能興利除弊,至少讓它們都有機會沖進快速旋轉的水輪機發(fā)電,而不是開閘泄洪白白浪費掉,那該多好! 凝望泛濫的河流,我思緒萬千,既單純也復雜。我知道,有的思緒可能屬于我的異想天開,那么就讓它異想天開罷。(文/廖雙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