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是我心里的點點星光,櫻桃樹便是生命中永不消散的一抹眷戀。那時鄰家的南菜園里,便生長著一棵櫻桃樹,每當(dāng)粉紅的花兒綻滿枝頭,鄰家小妹妹的笑臉里便漾滿了春風(fēng)的漣漪。那個時候,我就在樹下,教她一筆一畫地寫字。 鄰家那時極貧困,幾個孩子都沒上過學(xué)。而最小的妹妹,卻很是渴望能認字看書,每一次我放學(xué)回來,她都要跑來看我寫作業(yè),就那樣認真地看著,眼中閃著幽幽的光亮。她出人意料地聰慧,那些字,她都學(xué)得極快,夸她,她只是淺淺地笑,像風(fēng)過水面。 櫻桃樹上的花兒落盡,嫩綠的葉片便悄悄地覆蓋,就像換了一種心情。再近兩個月后,櫻桃便成熟了,起初只是星星點點,仿佛只是一夜之間,便繁密起來,在枝葉間隨風(fēng)隱現(xiàn),更有許多浮出表面,一簇簇嬌紅,點亮著每一雙凝望的眼。 這個時候,鄰家小妹妹便會捧著櫻桃送給我。那些珠兒般的紅櫻桃,就躺在她潔白的掌心,在陽光下,直入心靈的美。忽然想起,她曾問我會認得多少字,我說許多許多,就像樹上的櫻桃,數(shù)不過來。 二十五年過去,在這離鄉(xiāng)千里的城市,當(dāng)買下現(xiàn)在所住的房子時,驚喜地發(fā)現(xiàn)窗前竟有兩棵櫻桃樹。于是有一種巨大的親切感,仿佛故鄉(xiāng)的氣息,穿透重重的時光,輕輕地落入心底。于是每一年,在那兩棵樹的四季輪回中,將往事一次次喚醒,重疊著舊時光陰,一樹紅紅的櫻桃,都是無數(shù)的故夢凝結(jié),幸福甜蜜。 從故鄉(xiāng)的小村搬走的時候,我才十四歲,是一個夏天,微雨,鄰家的櫻桃樹正是果實成熟的時候,回頭看,那些紅紅綠綠被雨洗得越發(fā)清新,而我的心,卻被洗得滿是濡濕的傷感。鄰家小妹妹的眼中也下著雨,她就躲在櫻桃樹下,看著我坐的車漸行漸遠。 一樹櫻桃綠映紅,是我心里離別的背景,還有,樹下那個小小的無助的身影。 當(dāng)輾轉(zhuǎn)的二十多年消散于時光深處,當(dāng)我們在這個城市里有了自己的房子,當(dāng)那兩棵櫻桃樹搖曳著走進我的眼睛,就像歲月的流水再度漫過心上,塵埃盡去。隔年的春天,櫻桃樹開花了,讓我驚奇且驚喜的是,這兩棵樹,竟是白色的花朵。不是記憶中的淺粉,而是一種柔軟的白,只有細細的幾絲花蕊是粉紅色,使得凝望間,在潔白之中閃過不易覺察的粉。 芬芳的潔白,仿佛延續(xù)著漫長冬季的回憶。卻又是那樣溫暖,就像走過之后回望間的幸福,就像我在回憶時間的遙遠處的故鄉(xiāng),心底泛起的溫情。 然后,櫻桃就紅了。在這異鄉(xiāng),那些鮮紅的櫻桃點亮了所有的過往。在紅綠之間,每一縷風(fēng)都纏繞著我的眷戀與回憶,讓我在遙遠之處,在每一個四季輪回間,都能于小小的窗前,感受到故土的氣息。心兒便漫流成河,成海,任幸福將我圍繞。(包利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