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生活對我們而言,總是充滿了陽光,在流逝的光陰中,那些清澈而稚嫩的故事,成為我們一輩子回味的財富。 ——題記 1986年6月夏天的一個午后,中甸縣上江附中初16班的全體師生剛剛為當?shù)氐奈灞粼酝暄恚蠹以诤訙侠镅杆贈_洗完畢,整齊地排好隊,在班主任老師統(tǒng)一的口令中頂著焦炙的太陽,邁步走向數(shù)里外的校園。 同學們都清楚地記得,在三年的初中校園生活中,這樣的公益活動和學雷鋒不留名的事情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 學校的十余畝校地總是春播秋收,麥子、包谷、蠶豆、油菜之類的農(nóng)作物樣樣種過,這主要得益于師生平時的積肥對田地的滋養(yǎng)。待莊稼收割完畢,就種上洋芋、青白菜等蔬菜,收獲不少。除了校園內(nèi)外的勞動課外,就是每周五到山上砍柴、砍松明子,那個時侯,老師和學生都是自己燒火做飯。 老師們的廚房像臨時搭建的工棚,過往的學生們總能一清二楚地聽到鍋碗瓢盆的交響曲和平時的家常笑談。而學生的宿舍伙房也跟老師差不多,區(qū)別在于樓上住人、樓下做飯,四面透風的瓦屋面土基房遠比山村人家的木板房暖和許多,一群群山里的孩子就從這里走向遠方。 一部名為《紅衣少女》電影在當時很是流行,而它的主題曲則讓我們過耳不忘。教我們語文課的李文燦老師則是一位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樣樣能來的人,在全班看完電影的第二天,他就把曲譜和歌詞工整地寫在黑板上,我們又把它認真地抄寫在筆記本上,這首歌很快在校園里流傳開來,風靡一時。一路上,大家總是有說有笑,齊聲唱著這首歌,即便天氣炎熱,金沙江畔鄉(xiāng)村的夏天還是顯得格外愉悅。歌詞的大意是這樣的:我們踏出了原野的小路,看見小樹上有許多新芽吐出,雖然是匆匆匆匆而過,卻總愿回頭,再看看每棵小樹。一個新芽就是一個夢呀,一個新芽就是一個閃光的珍珠。 一首剛剛學會的當時的“流行音樂”,在每個人的心中泛起陣陣清新的漣漪。 傍晚時分,校園里燈火通明,學校荷塘的蛙鳴和四野的田園合唱此起彼伏。這樣的時候,總會靜靜地發(fā)呆。想著三年的光陰一閃即逝,難免生發(fā)一些感懷與悵茫,青春期的孩子就像夏天的蟲鳥,蹦上躥下總顯得有些不安份,總覺得有些若即若離的東西迷糊著自己,但想著老師的諄諄教誨,看到父母躬耕隴畝的身影,那些個胡猜亂想的疑惑便會一閃而過。 記得小學畢業(yè)考初中,我們都要“徒步旅行”,有點像范進進京考舉的鏡頭。只是農(nóng)村娃娃都不是什么“公子爺們”和“千金小姐”,沒有轎子沒有馬匹,更沒有隨從。按照老師的要求,早早割了一籃豬草回家,當晚父親將我的小竹籃底重新編扎結(jié)實,騰出一口小銻鍋,裝了一碗一筷,二兩核桃油,幾葉白菜,一小碗米,外加幾根干松柴,這就是我們第二天趕考的中午伙食,算起來已經(jīng)奢侈高檔。 待把上午的語文考完,班里的幾個老庚朋友相互邀約著,三五個一伙,在當時的上江附中的學生伙房里打理著各自的“陣地”。在簡易的灶臺內(nèi)燒好火,大家各自分工,有的淘米,有的洗菜,歡樂得像一群麻雀。一時間,伙房內(nèi)“狼煙四起”,拿著鍋碗瓢盆的學生個個灰頭土臉,熏哭了雙眼的同學亂得像一窩豪豬,鼻涕口水地跑出跑進,一張臉很快變成了大花貓。很多同學平時在家都會燒火做飯,可是也有一兩個“新手”,記得有個同學叫阿華,由于沒有人跟他搭伴,皮爛骨頭生地煮了一鍋夾生飯,鍋里還冒著生油的味道,眼看著大家都端著碗筷,稀里嘩啦地吃飯,不時跑到鄰近的鍋里撿挑油渣,心急火燎的阿華終于忍不住傷心地痛哭起來。我與一起搭伙的阿和老庚看著他傷心的樣子,走過去勸導他不要做飯了,跟我們一起搭火,他雙手端著我們盛給他的飯菜,邊吃邊在不停地抽噎著。下午考完了算術(shù),大家像一匹匹脫韁的野馬,把鍋碗往籃子里一丟,伴隨著哐當哐當?shù)慕豁?,跑跑走走吆喝著各自回家。當然,阿華的夾生飯沒有倒掉,是背到家里重新讓父母加工一番,就成了當晚最好的美餐。想起曾經(jīng)的場景,難免有些傷懷,當時的農(nóng)村娃娃讀書就是這個樣子。 接下來的時間里,是我們邊干家務(wù)活,邊耐心等待的日子。江邊的蛙鳴恬噪著鄉(xiāng)村的原野,連綿的雨天在金沙江畔朦朧一片,雨滴順著荷葉和稻田淌滿村寨里的溝渠、山澗和小河,翠綠的山林之間花喜鵲不停地歡叫著,好像有什么喜事降臨似的,我們的心境就像起伏跌宕的江水浪波,夜夜做著一些期盼的夢。 那時候,家家戶戶的房檐和院落里,乘晴天晾曬著麥子、蠶豆、菜籽之類的東西,過了幾天,家家戶戶就會在大辣熱天,把這些雜糧堆撒在院壩里,用糧桿子把所有的籽粒打出來,新鮮的麥面,純正的涼粉,清香的菜油,一下子飄蕩在村寨的上空。 立夏之后的秧苗、包谷和黃豆,瘋了似的長起來,在缺乏化肥的年代,農(nóng)家人不時在房前屋后或者路邊,把一堆堆麥秸垛燒成灰燼,然后再將這些黑黢黢的“寶貝”紛紛撒到秧禾長得較為稀疏淡黃的地塊,這個過程,就像山里的孩子“考狀元”之后的某種期盼,讓陽光浣洗著一段辛酸而又有趣的少年時代。 順著時光的思緒,初十六班的同學使足了勁,做著決賽前的預(yù)熱活動。那段時間,為了緩解學生壓力,適度調(diào)劑學??菰锏奈幕?,正在播放錄像《上海灘》、《射雕英雄傳》兩部經(jīng)典原創(chuàng),每當響起這部片子優(yōu)美動聽的主題曲旋律,很多同學的“馬蹄子”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班主任說:“就要臨近畢業(yè)了,需要勞逸結(jié)合,想看看就去看吧,但不要耽誤了復習。兩集劇目看下來,校園里響徹了當時紅遍大陸的流行歌曲。很多同學被那些呼風喚雨、俠肝義膽、柔情似水的明星所折服,于是,就會衍生出“靖哥哥”和“黃蓉妹妹”之類朦朧而又美好的故事,那些故事歷經(jīng)多年,依然還是那么美好。因為,時代刻寫了一段羞澀和純真的歲月,他們存在于自我的影子,盡管沒有翻越藩籬,卻是值得經(jīng)歷過的每個人深深珍藏的記憶。 每天深夜,有些同學在老師的再三催促下,依然偷偷摸摸秉燭夜讀,有時候蠟燭燒了自己眉毛和頭發(fā)也渾然不覺。有幾個同學不知從哪里借來一本《中學生優(yōu)秀作文選》,擠擠挨挨地相互看閱著,我覺得那幾本卷了邊的書,是我中學時代看到過的唯一一本最精美的純文學讀物了,因為那個時候就連報紙都是被面糊扒到了墻壁上,農(nóng)家人的院落里根本找不到,想提高一點學生的讀寫能力,說句實話,只能靠“遺傳”和“硬功”了,按照當?shù)厝罕娖鸱可w屋的說法,叫做硬打三分。 每當拂曉時分,校園內(nèi)、操場邊,或者是田邊山腳,同學紛紛拿著各自的課本,或高聲朗讀,或默默記憶,甚至拿著木棍在地上畫起來,那情景真有一種誓不拿下中考決賽決不罷休,不然愧對江東父老的感覺。 中考前的幾天,班主任特意要求畢業(yè)班的同學去看露天電影,命令式地說道:“每個人都必須去,不準請假?!崩蠋焸円呀?jīng)為“拼命三郎”的勁頭嚇怕了,最怕的是考試時因為過于疲勞,影響正常的發(fā)揮。于是乎,全班同學相互邀約著扛了凳子,三五成群地傾巢而去,但走在前面的同學不一會兒走散了,有的鉆進苞谷地,順著田埂返回教室,有的裝病偷偷跑回學校,后面的隊伍說這說那......到頭來,老師奇怪地發(fā)現(xiàn)看電影的沒有幾個班里的學生,返回學校,教室里燈光通亮,班里鴉雀無聲,同學們正在認真地看書學習。班主任心疼地說:“謝謝你們了,身體很要緊,看電影只是放松一下你們的壓力,可不能把自己搞垮了?!闭f得大家的心里暖融融的,這件事情,成了全校的典型事例。 當時中考的地點在中甸二中(金江新建村的金沙江東岸邊上),距離上江附中步行近三個小時,當時最便捷最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一車載二至三人,歪歪扭扭的隊伍不時走走停停,沿著金沙江東岸的土泥路一路而下,說不出的愜意。 考試的情景就像一條涌動的江流,雖然微瀾不驚,卻是“刀光劍影”,有些同學發(fā)揮失常,在“戰(zhàn)鼓齊鳴”中敗下陣來;有些同學則扭轉(zhuǎn)乾坤,柳暗花明;有的同學依然若無其事地高談闊論......記得考英語的那天,我竟然瞌睡一來,趴在桌子上口水直流,還差點在試卷上咬上一口。監(jiān)考老師悄悄走過來,敲著我的試卷,說再堅持幾分鐘就要勝利了。最后還算是自己發(fā)揮正常到了極致,英語考了五十多分,在班級里還過得去。 中考就像一張白紙翻了一個面,正面是自己的題解,反面就是自己的未來,在那個牛舌頭和狗尾巴草搖曳的黃昏,若即若離的螢火蟲點綴著夏夜的故事,也點亮著朦朧的年少與青春的夢幻,那個曾經(jīng)光著腳板牽牛犁地,背糞插秧,鋤禾薅草施肥的少年郎,背負著父母的期冀,寄望著家鄉(xiāng)人的牽掛,被一紙通知書邀到了山的另一邊。似乎一夜之間,就如拔了稗草的莊稼,長大了許多。 家鄉(xiāng)幽幽的稻香黏合著桂花的陳釀,以及月光落地的聲音,散滿來與去的路。沒有車站的鄉(xiāng)村歲月,又多了一條可以臨時選擇的路,不管未來的命運如何,那條祖祖輩輩記掛的路一直沒有改變,我們只是那個年代的一只螞蟻,后來在村民的傳說中說成了雀子。說直了,這些都是父輩們翻手為麥、覆手為雨的某種期待,我們寧愿在這樣的呵護中不長大,總希望這樣的日子再漫長一些。 班里的二十多名同學拿到畢業(yè)證的全部考上了全國各地的中專學校,最遠的考到了北京。金沙江畔沸騰了,上江附中竟然考取了中甸縣第二名。想想曾經(jīng)的奮斗,大家當之無愧,努力換取成果,輝煌載入了歷史,似乎一瞬間,就應(yīng)證了那句話:時間存不住。只有珍惜每一天,才會懂得每一天的生活。 簡短的剪影留在那年的六月,也留在每年六月的存念中,猶如指縫間的余香。(洪耀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