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華，男，回族，中甸縣三壩鄉(xiāng)哈巴行政村人，1895年生，1953年卒，享年55歲。他的一生，交織著好壞、美丑兩重人生，令人愛恨交加，也發(fā)人深思。筆者多年前從他的侄子楊國昌口述中紀錄過他的這段經(jīng)歷，現(xiàn)整理成此文，以作為《香格里拉故事》之一斑。

他的祖先是陜西人，于明末清初來中甸，住縣城中心鎮(zhèn)，杜文秀起義失敗后來到三壩區(qū)，在老爐房、東爐房以及安南（阿朗古）等地開銀礦，又到洛巴開銅礦。至清同治年間，定居安南，繼續(xù)經(jīng)營金、銀、銅礦，家道漸漸殷實起來。

楊振華生于安南。民國九年（1920）陰歷八月初一，有翁水人史尼家納干，帶一伙人到安南，為爭奪銀礦，殺了楊振華的岳父楊科爺，燒了他家的房子，楊振華一家逃到哈巴村。當時楊振華在中甸縣城中心鎮(zhèn)省立高級小學讀書，已娶妻。他的岳父有數(shù)子，一為楊尚志，一為楊尚禮，后者曾任三壩把總。楊振華于1921年高小畢業(yè)，成績優(yōu)良，還能寫一手好毛筆字，尤工草書。性格豪爽，喜交朋友，經(jīng)常來往于土司、官僚及地方豪紳之間。1924年初，為報岳父之仇，帶一名同鄉(xiāng)到吉迪牛場，準備槍殺仇人納干，反被納干擊中，被同伴救回。不久，麗江鎮(zhèn)守使羅樹昌到中甸招兵買馬，建立騎兵隊。楊尚志、楊振華雙雙被招，與一同被招的和千總之子和榮光一起到華坪、永勝，參加打涼山彝族，兵敗后退回麗江。當時羅樹昌積極組織力量反對云南軍閥唐繼堯，楊振華參加羅的“飛虎隊”，積極賣力效勞。后來羅樹昌兵敗，逃到四川，楊振華等人被俘。唐繼堯下命令，凡被俘之羅部，格殺勿論。楊振華亦被綁赴刑場。因他是回族，按習俗在被殺之前雙手攤開，高誦《古蘭經(jīng)》。碰巧監(jiān)斬官是個回人，把楊振華救了下來，他旋即回到三壩，不久被推為鄉(xiāng)董（相當于小鄉(xiāng)鄉(xiāng)長）。

楊振華不喜務農(nóng)，專事在官場上打點，后來便當上國民黨縣參議員，連任了好幾屆，直到1931年，當?shù)厝耸旆Q他為“楊參議”。他曾在洛吉河一帶與東旺人合辦銅廠，因虧本而倒閉。1938年，我國著名植物學家秦仁昌博士前來哈巴雪山采集植物標本，請楊振華幫忙。楊欣然與秦博士一起，在哈巴雪山一帶采集標本，一干就干了兩年，第一次把哈巴雪山上的奇珍異寶披露給世人。1940年，著名漢族東巴學者李霖燦到白地采集東巴經(jīng)、學習東巴文化，楊振華作向?qū)?，幫了不少忙，還讓李先生住在自己家里。楊曾帶李先生訪問過白地大東巴大鳩干吉大師，到嘎魯彎村訪問洪先生（漢人）。

楊振華在日常生活中，也曾結(jié)下了許多仇人。其中，白地鄉(xiāng)瓦刷村的那布嘎亦是個強人，早就不滿意楊振華。約在1942年前后，有五個龍巴人前來三壩放債賭錢。那布嘎將他們約到瓦刷村賭錢，輸了不少錢，便約了幾個村人悄悄尾隨龍巴人，伺機搶回。五個龍巴人滿載貨物錢帛，到了哈巴江邊，冷不防被那布嘎殺了個精光，貨財亦被搶劫一空。那布嘎連夜跑到中甸縣城，將貨物錢帛盡獻與汪學鼎，并揚言此行為哈巴“木瓜”楊振華指使。時楊振華任民團中隊長之職，被人稱作“木瓜”，他與三壩楊尚禮一同被捕，被關在中甸縣監(jiān)獄。當時楊振華的朋友之一夏給念娃，被宋希濂委任為游擊司令，有槍有勢。聽說楊振華被關，夏給念娃便帶人到監(jiān)獄，將他二人領出，從此夏給念汪與汪學鼎結(jié)下了仇，連帶著楊振華也成了汪的仇人。國民黨縣政府撤了他二人的職務，讓那布嘎當民團中隊長，那布嘎的同伙阿此里當了鄉(xiāng)長，汪學鼎認為楊振華更有用，便讓他于1944年五月間殺了那布嘎、阿此里二人，又將原職重委給楊振華姻親二人。之后，楊振華施出手段，濫殺無辜，死心塌地投靠汪學鼎。當時汪已將仇人夏給念娃殺了。夏給村人（六村）前來報仇，燒了汪的住所，楊振華幫汪逃脫，被六村人稱為忘恩負義之人。但他在三壩有了勢力，開始作威作福，成為一方惡霸。他還能組織武裝，抵抗土匪，也做了一些善事，又能孝順寡母，因此麗江專員施華于1944年曾送他一塊匾以資宣揚。1943—1944年間，楊振華曾協(xié)助麗江大華松香廠，在哈巴鄉(xiāng)恩怒村辦了一個松油廠，開了三壩土特產(chǎn)開發(fā)的先河。

1947年間，有兩個藏族人（郎都村）來三壩做鴉片生意及珠寶生意，楊振華懷疑他們是仇人派來的密探，便派人在花吉洛溝把他們殺了。郎都人欲報仇，楊便利用手中的民團進行防備。當時在安南集中了約100人左右。后來，因臨近解放，郎都人并未前來。

1948年，中共地下黨員寸汝昌、羅天祥、和中培受命來三壩開展革命工作，在哈巴以小學教師身份進行秘密串聯(lián)活動，就住在楊振華、楊尚禮兩家，楊因不知底細，未加干涉。第二年，和、羅等人公開宣傳革命，組織青年會，進行“三反征”（反征兵、反征糧、反征耕地稅）及清理積谷活動，要楊退稅。楊于全鄉(xiāng)代表大會上退了600大洋。

1949年9月，汪學鼎讓汪曲批約楊振華打下橋頭，楊振華便率領幾十個親信前往，為汪家軍立了功。11月，又參加汪家軍打到吾竹，被江對面的共產(chǎn)黨武裝七支隊打敗。當時盧漢已宣布起義，汪學鼎只好率部撤回中甸縣城。

1950年5月，中國人民解放軍進駐中甸，中甸全縣獲和平解放，縣、區(qū)、鄉(xiāng)分別組建了新政權(quán)，三壩成立區(qū)級鄉(xiāng)政府，楊振華任鄉(xiāng)長，楊國昌（楊振華姻親楊尚禮之子）任副鄉(xiāng)長。縣委的意思很明確，是想挽救楊振華，讓他為民族團結(jié)、家鄉(xiāng)建設做點貢獻，縣委書記等人曾多次做過他的思想工作，又讓他參加麗江專區(qū)歡迎中央訪問團的活動。因為他是回族上層人物，還受到過中央訪問團領導的接見。當時內(nèi)地搞減租、退押、鎮(zhèn)反等活動。楊振華想到自己過去殺人放火，參加汪家軍反共的經(jīng)歷，疑慮重重。當時三壩區(qū)又成立了中共區(qū)委會，宣傳清匪反霸。金江區(qū)已開始清匪反霸，抓了惡霸地主楊漢清。汪學鼎、汪曲批二人正加緊策劃叛亂，派人通知楊振華不能等待，要加快準備，當時三壩區(qū)政府、黨委駐在水甲村，集中各村干部開會，傳達清匪反霸精神，發(fā)動群眾揭發(fā)一些人的罪行。

1951年陰歷4月4日，楊振華只身從水甲村逃出，躲到波韋村他的朋友家里，第二天一早便逃到安南村。因安南村水磨房有他的親戚，他把安南作為一個盤據(jù)點。區(qū)政府曾到波韋找他，又到安南去找，他已鉆了深山老林。不久，他收羅了安南、大小羊場等地的原民團人員100余眾，伺機進行叛亂。中甸縣委為了做他的思想工作，派和正典、王澤美、劉漢臣及4名部隊戰(zhàn)士一行7人到安南，楊卻避而不見。待到他們于5月21日離開安南欲到區(qū)政府（水甲）時，楊振華便舉起叛旗，派陳興發(fā)帶人半路伏擊，殺害了7人。同時殺害了安南村支部書記楊××（楊振華親姐之子）及其余2名農(nóng)民（孫六四、都都）、運糧民工王宗寅、和德光。東壩村的一支民兵隊伍前去抗擊，被土匪打死6人，只好退走。吾樹韋村人（鄉(xiāng)通訊員）和宴清也犧牲在牛場上。叛匪打到白地，洗劫了吾樹韋、水甲等村，燒了房子，還殺了幾個人。楊振華率叛匪竄到哈巴，報反三征之仇，血洗哈巴。之后，楊振華聽到解放軍要來剿匪，便裹脅哈巴群眾躲到深山密林中。人民解放軍宣傳、爭取無效后，只好奉命剿匪。楊振華率殘匪逃出三壩，于9月9日在小中甸冷獨村向人民解放軍投降，余部68人也一道投降。

楊振華投降后，人民政府仍然挽救他，他的生活由國家供養(yǎng)。經(jīng)教育后，對他作寬大處理。當時決定：投降時所繳的槍，由政府出資收買。凡被殺、燒、槍、掠之損失，由叛匪人員湊齊一萬元大板，由政府分給受害人家屬，無錢的可由牲畜、家產(chǎn)充抵。1953年初，楊振華病死，由政府按回民習俗，安葬在縣城附近回族墳山上。(楊正文)